他缓缓将手中奏本合上放到案上,沉声道:“臣以为此事,绝不能姑息。朱亲王府近些年越发贪得无厌,肆无忌惮,修筑江堤乃是与百姓性命攸关之要事,且不管朱亲王是否知晓这笔款银来源,此事无
法脱开关系。”陆砚面色有些沉重。
昭和帝缓缓点头,沉声道:“执玉所言便是朕之所想,便是官乃国之器,民乃国之基,官民相较,官轻民重,便是朕,与民较之,也是民重君轻!更莫说那无所事事的朱亲王!”
昭和帝眯了眯眼睛,眼底闪过一抹厉色,当年太宗皇帝能不声不响的收拾了那开辟一方土地的朱亲王,如今留下那一帮酒囊饭袋他若再收拾不了,岂不是有辱祖宗!
“乐容在胶东已过六年,朕欲让他归京,如今胶东繁荣,他功不可没!待他归来,有你二人,朕便可卸下一半担子了。”
陆砚微微一笑,虽然对崔庭轩并不可能亲近,但却也佩服此人的手段、能力,新政难行,崔庭轩六年,也确实过得不容易。
崔庭轩六年前出任胶东路转运使,虽说试行的新政是自己当时的政议八策,但他到胶东后,重新修改了许多,使之更加适行于胶东一路。虽然屡屡被弹劾,但六年时间,胶东路财赋岁入是六年前的双
倍。
虽然政绩如此显赫,但只因触动了胶东一路太多明门仕宦的利益,这些年崔庭轩的评查始终靠后,若不是昭和帝极其宠信的态度,只怕那些弹劾和评查都足以让他罢官回家好几次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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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……先祖之谊,百世流芳,朕实在不忍苛责,然,江堤加固一事乃是民生要事,还望念及圣亲王当日‘解民所忧’之训,补足修筑河堤款项三万万银,以为表率……”
崔庭轩看着地上跪了一片的男男女女,脸色冷漠,那兖州知州昨日已被他监斩,这些年嚣张到不可一世,在胶东俨然土皇帝的朱亲王府也被他请去观刑,听闻昨日回家,现任朱亲王便就病倒了,让他
不由一嗤。
听到圣旨上的银钱数额,他眼睛不由微微瞟了眼那宣旨的小黄门,心中默默的将修筑江堤的钱数算了算,确认圣旨上的的确确多写了“万两”二字。
看着已经瘫软的朱亲王接过小黄门手中的圣旨,崔庭轩上前道:“还请亲王快些准备,毕竟此时已进汛期,若是晚了一时半刻,真是有了水患,你我只怕都无颜面对祖宗了。”
朱亲王本就因为昭和帝借此敲他一笔而气闷,听到崔庭轩这明朝暗讽的话,登时气的瞪着他,一口气没顺出来,仰头倒了下去。
崔庭轩漠然的看着亲王府前厅兵荒马乱的一片,转身离去,不再多留。
江堤修筑已经开工,崔庭轩这些时日都守在堤上,每逢春雨落下,百姓心中几多喜悦,他心中就几多忐忑,时间紧张,他一刻都不能耽误。至于那朱亲王府的银钱,总是要给他够数的,至于给完之后
,朱亲王府是富是穷他便管不得了。
“崔大人,户部文书。”
崔庭轩将目光从正在费力垒石的劳役身上收回,接过书吏手中的文书,打开一看,眼里便是一惊,随后脸上浮现出喜悦的笑意来,转身对挽着袖子也跟着忙碌的厮儿唤道:“泰铭,快快拿此文书赶回衙
署寻李大人办理,换了交子过来!”
厮儿急忙应是,接了东西便匆匆跨马离开。看着远去的厮儿,崔庭轩脸上的笑意久久没有下去,江堤正是用钱时候,户部能在此时再次拨下款项,实在是雪中送炭。
江风阵阵,在愈发炎热的天气中带着几丝凉爽,崔庭轩沿着加高、加厚、加宽的江堤慢慢走着,咆哮的江河在坚实的江堤约束下,也规矩了不少,便是湍急的浪潮也只能拍打着堤壁,溅不出一丝水花
,最终无力的落下。
崔庭轩看着远方即将落下的夕阳,蹲身轻轻抚了抚堤面,这一离开,便不知何时再来,只怕这是他为胶东百姓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吧。
“郎君,不与其他大人说一声么?”
“不了。”崔庭轩翻身上马,回头再次看了眼如磐石一般坚固的江堤,转头挥动马鞭,“走吧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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